哪怕睡著了孫芳芳也緊緊揣著她的手不放, 葉韶光哼著歌哄著她, 等她睡熟了才輕輕掰開她的手, 輕手輕腳往外走。

“睡著了？”

葉紅軍一直等在門口, 看到葉韶光出來了立刻上前詢問。

葉韶光噓了一聲, 拉他到另外一邊說話。

“算是睡著了吧, 軍哥, 我媽她什麽情況，怎麽忽然間就情緒失控了呢。”

剛才嚇壞她了，她還以為孫芳芳中邪了。

失憶了真麻煩, 什麽都不知道，什麽都要去探索。幸好葉紅軍知根知底，會時不時提點她以前的事情, 不然她兩眼一抹黑, 還真不知道怎麽辦。

葉紅軍拉住她的手：“媽她神經衰弱，受不得刺激。”

葉韶光呼出一口氣, 小臉閃過薄怒：“吳媽媽明明答應了我們誰也不說, 轉頭就把我們給賣了, 當初就不應該找她看病。”

葉紅軍也是心有餘悸, 不過他怕的不是吳媽媽把葉韶光的事告訴孫芳芳, 而是怕她將葉韶光的事告訴別的人。

葉韶光這樣的情況在兔國算是首例，若是被激進的人知道了, 恐生事端。

“不說她了，你剛才說有三個人來村裏打探情況, 他們都長什麽樣。”

葉韶光將李主任等人的外貌給葉紅軍描述了一遍。聽完她的描述後, 葉紅軍若有所思起來，久久才道：“應該是他們了，我見過他們一次，你說的那個叫老李的人應該是考察團的李主任。”

葉韶光的眼睛亮了起來，她好像跟李主任聊得挺好。

“軍哥，他們來過一次了，還會再來嗎？”

葉紅軍拉葉韶光回屋，回到屋裏，關上門，拉葉韶光坐下：“你都跟他們說了什麽？”

葉韶光挺起胸膛：“我教訓了他們一頓，還用雷鋒語錄教育了他們。”

“做得好。”

得到葉紅軍的表揚，葉韶光眨巴著眼睛，一臉得意道：“軍哥，我罵他們罵得挺難聽的，那個李主任應該不會懷恨在心吧？”

葉紅軍聽說過李主任這個人，據說考察團的李主任最是古板，向來油鹽不進，不管怎麽討好他都沒用，他不吃這套。

他也說不準李主任會不會懷恨在心。

他安撫葉韶光道：“不會，李主任不是那樣的人。”

但願他不是那樣的人吧。

葉韶光松了一口氣，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松下來。剛才還不覺得餓，一放松下來立刻覺得肚子癟癟的，時不時發出咕咕聲。

她偷瞄了葉紅軍一眼，紅了臉頰。

“我去做飯。”

說完這番話，葉韶光嗖的一下竄了出去，根本不給葉紅軍回話的機會。

昨日還晴空萬裏，今日一早就下起了下雨，推開門，聽著滴滴噠噠的雨滴聲，葉韶光穿上蓑衣，等在門口。

不一會，葉紅軍同樣身穿蓑衣騎車出門，臨到門口，他停下車，掏出手絹道：“後座被雨水打濕了，你擦一擦再坐。”

葉韶光接過手絹，彎腰輕輕擦拭後座車杠，可惜雨太大，這邊剛擦完，那邊又被淋濕了。

只擦了一遍，葉韶光收回手絹，一躍而起坐了上去：“成了，軍哥，咱們走吧。”

他們要去市裏找市長。

葉韶光對市長和副市長的印象只停留葉紅軍的闡述，葉紅軍說趙市長是個很務實的人，跟他說話最好別耍花招，實話實說，有一說一。

至於副市長，他比較感性，比較關註民生問題，多跟他聊人民群眾的話題準沒錯。

天氣陰沈，雨淅瀝瀝地下，跟沒個盡頭似的。

盡管倆人穿了蓑衣，但到達市裏後還是濕了衣裳，跟落湯雞似的。

“先不去市政府，咱們先去小姨家烘幹衣服。”

葉韶光聽葉紅軍提過她小姨，故而沒反對，點了點頭任由葉紅軍拉著走。

“叩叩叩叩叩??????”

敲了三下門，倆人站到一邊等。不一會，門被打開，美娟探出頭往外張望。

葉紅軍小聲道：“她就是小姨。”

葉韶光揚起笑臉，快步走了過去，神色激動道：“小姨，我來看您來了。”

美娟看到葉韶光也很激動，拉住她不撒手：“快，快進屋。”

手碰到葉韶光的瞬間，她感覺到一陣濕潤之感：“哎喲，衣服都濕透了，得趕緊換一身幹凈衣裳。”

美娟帶倆人進屋後轉身走了出去，過了不久，她拿了兩身衣裳回屋。一身是她年輕那會穿的衣裳，給了葉韶光，一身是剛給宋禮做的新衣裳，給了葉紅軍。

她將衣服塞給葉韶光跟葉紅軍，催促道：“趕緊去換衣裳，當心著涼。”

葉韶光跟葉紅軍同時往外走，一個去右手邊的房間，一個去了左手邊的房間。關上門，葉韶光快速換上幹爽的衣裳，倚在門邊想事情。

聽葉紅軍說起這個小姨的時候她還沒什麽特別的感覺，但當她看到美娟後，心裏不自覺地泛起波瀾，整個人都放松下來。

也許這就是血脈親情吧，哪怕失憶了也還能感受到對方的好。

葉韶光推開門走了出去，屋裏沒人，她拉開椅子坐下，四處張望起來。主屋很大，家裏擺的一律都是昂貴的木料家具，有些家具看著簡單，實則一點都不簡單。

看了一會，美娟來了，她手裏端著兩碗熱騰騰的姜湯。

“來，趕緊喝一碗姜湯驅驅寒。”

她根本不給葉韶光說話的機會，直接將姜湯塞到葉韶光手裏。嗅著姜湯的辣味，葉韶光擰起眉頭。美娟掃了她一眼，笑瞇瞇道：“別聞了，趕緊喝。”

葉韶光閉上眼睛，捏著鼻子喝下一碗姜湯，她不是個挑食的人，但對姜蔥蒜這三樣東西卻極為不喜歡。

看著葉韶光喝完了一碗姜湯，美娟神秘兮兮地塞了一顆甜棗到葉韶光嘴裏：“甜甜嘴。”

葉韶光笑瞇了眼，自然而然地挽起美娟的手，樂呵呵道：“小姨，你真好。”

美娟點了點她的鼻子，低頭看了眼手表：“喲，已經十點半了，你跟紅軍沒吃早飯吧？”

葉韶光摸了摸肚子，鼓鼓的：“吃了。”

不僅是吃了了，她還吃了兩大海碗的雞絲面。

孫芳芳只當沒聽見，自顧自道：“中午在小姨家吃，小姨給你做你最愛吃的醬油雞。”

說著，她拿起空碗風風火火走了出去。

美娟走後葉紅軍回來了，葉韶光指了指姜湯，幸災樂禍道：“小姨給我們煮了姜湯，我已經喝了，你也喝吧。”

她還想笑話葉紅軍兩句，沒想到葉紅軍神色不變，端起姜湯仰頭喝下。

葉韶光訕訕然，摸了摸鼻尖道：“小姨說讓我們吃了午飯再走，我去幫忙。”

美娟從雞舍抓了一只雞，一手抓著雞翅膀，一手提著刀，手起刀落，白刀子劃過，紅刀子劃出，雞血如泉湧般流入碗裏。

葉韶光走了過去，等雞血流完了，拿過筷子攪拌雞血。

碗裏放了井水和鹽，要想將雞血凝結成塊，需要將井水、鹽和雞血融合到一起。

美娟扔下小母雞，笑瞇瞇道：“你去坐著吧，我來就行。”

說著她伸手搶葉韶光手裏的碗，葉韶光哪裏會讓她搶，將碗舉的高高，眼巴巴道：“小姨，我坐著怪無聊的，讓我幫你吧。”

美娟戳了戳葉韶光的後腰，眨巴著眼睛道：“不去陪著紅軍？”

倆人新婚燕爾，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，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黏在一起。

葉韶光失憶了，自然體會不到美娟的言外之意，實誠道：“不陪，陪他還不如陪您呢。”

許是被葉紅軍抱著親過一回，她現在都不好意思跟他單獨相處了，一看到他就忍不住雙頰泛紅，一顆心噗通噗通笑個不停，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擺，她懷疑自己病了。

她看著美娟欲言又止。

美娟沒留意她的表情，笑瞇瞇道：“這話我聽著高興，我家外甥女就是不一樣，就算是結婚了也不胳膊肘往外拐，不像別的女兒家，嫁了人就跟和家裏脫離了關系似的，恨不得把娘家的東西都扒拉回婆家。”

葉韶光被美娟的話逗笑，主動撿起地上的小母雞，樂呵呵道：“小姨，水開了，我先把雞毛拔了。”

美娟任由她去，倆人分工合作，葉韶光負責處理小母雞，美娟負責生火做飯。

忙忙碌碌忙了一個多小時，午飯做好了。

也沒別的人吃飯，只有他們三個人吃。葉韶光盛了三碗飯，一碗給了美娟，一碗給了葉紅軍，剩下一碗給了自己。

美娟給葉韶光夾了個大雞腿，笑道：“嘗嘗夠不夠味。”

葉韶光喜滋滋咬了一口，舉起大拇指道：“特別入味，好吃。”

美娟笑不合嘴，將另外一個大雞腿給了葉紅軍，葉紅軍自然不要，執意要把雞腿給美娟吃，倆人你推我送，我送你推，讓到最後，倆人一致決定把雞腿給葉韶光吃。

吃過飯，倆人離開美娟家前往市政府。

到了市政府門口，葉紅軍拉住葉韶光道：“我不方便陪你進去，你一個人也別慌，照著咱們昨晚說好的來。”

葉韶光點了點頭，實則心裏一點底都沒有。

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輩子都依靠葉紅軍，總得自己邁出第一步。

她揚起笑臉：“放心吧，我膽子大著呢，誰也嚇不到我。”

呼出一口氣，葉韶光雄赳赳氣昂昂往市政府裏面走，走了沒幾步，門衛走了出來，一看到葉韶光立刻笑了起來：“葉韶光同志，你來了啊，找市長嗎？”

葉韶光揚起笑臉：“我找趙市長。”

門衛秒懂：“趙市長沒出門，你去市長辦公室找他去吧。”

“哎，謝謝您嘞。”

跟門衛道了一聲謝後葉韶光快步往前走，市長辦公室在最裏面，葉韶光對市政府陌生得很，找了許久才找到去市長辦公室的路。

到達市長辦公室，葉韶光敲了敲門。

聽到敲門聲，錢秘書走了出來。葉韶光打量著錢秘書，眼前的這個人很年輕，不像是趙市長。不管他是誰，既然他從市長辦公室出來，想來身份應該不低。

她朝他笑了笑，錢秘書也笑了起來，溫和道：“葉韶光同志，你是來找市長嗎？”

葉韶光點了點頭，錢秘書淡淡道：“你來巧了，市長正好沒事，你跟我來。”

錢秘書領葉韶光進屋，邊走邊道：“葉韶光同志，市長他特別忙，你以後要是來找市長，得事先知會我一聲，我好給你安排見面的時間。”

要不是看在葉韶光跟市長關系好的份上，他早就打發她走了。

知都不知會一聲，市長豈是那麽好見的？

葉韶光本能地感覺到眼前這個人心情不悅，她扭頭盯著他看，看了一會，她看出問題來了，忙笑道：“同志，這次是我不合規矩，我下次一定通知你，絕對不會讓你為難。”

葉韶光以前叫他叫的都是錢秘書，忽然叫他同志，錢秘書還真是不太習慣。

他咳嗽一聲，板著臉道：“我不是那個意思，我的意思是市長時不時地要出去開會，你不提前知會一聲就過來，很容易撲空。”

葉韶光一臉體諒道：“你不用解釋，我都知道。”

來人說著話很快走到了裏間門口，市長辦公室一分為二，外邊是錢秘書辦公的地方，裏面是趙市長辦公的地方，要想進入市長辦公室，首先得先經過錢秘書的辦公室。

“叩叩叩，市長，葉韶光同志來了。”

“請進。”

屋裏傳出市長的聲音，錢秘書扭頭道：“你進去吧，我就不陪你進去了。”

葉韶光笑著點了點頭，看著鎮定，實則小腿肚顫抖不已。

她馬上就要見到全水市的一把手了，還真是有點小激動。

葉韶光推開門走了進去，進去後反手把門關上，隔絕錢秘書的視線。市長辦公室很幹凈，桌面上擺著各種各樣的文件，門前擺著好幾棵盆栽。

這時候，市長正埋頭寫著東西。

葉韶光不好上前打擾，只站在旁邊看著，想著等市長忙完了再開口說話。

這一等就等了半個多小時，只等得雙腿發麻才等到市長擱下筆。

市長擡頭看了葉韶光一眼，心想葉韶光不驕不躁，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同志。

見市長看自己，葉韶光立刻笑得憨厚，高聲道：“市長，我有事想跟您說。”

市長指了指對面的凳子，葉韶光走了過去，落落大方坐下。坐下後，她將文件遞給市長：“這是我寫了半個月的報告，希望您能抽點時間看看。”

市長很給她面子，當下拆開文件，拿出裏面的報告。

這是一份關於建立罐頭加工廠的報告，裏面闡述了要在長水村建立罐頭加工廠，要在長水村建立加工廠的原因，以及建立罐頭加工廠的用意。

報告寫了五千多字，市長擱下報告的瞬間變了臉色：“這份報告寫得很好，但有件事情不知道你想過沒有。”

“什麽事情？”

葉韶光擡頭看向市長，市長嚴肅道：“罐頭加工廠的性質，建立罐頭加工廠跟養雞不一樣，你得考慮公有還是私有的問題。”

葉韶光想起了葉紅軍的話，他說趙市長是個有一說一的人，最好別跟他打馬虎眼。

葉韶光實誠道：“自然是聽國家的，國家說公有就是公有，說私有就是私有。”

她直接把問題拋回給市長，不是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，而是她根本就回答不了。

不管是公有還是私有，都不是她能決定的事。

市長定定地看著葉韶光，想了一會才道：“你的想法很好，申請報告也寫得很好，不過我覺得你的想法太激進了，不太適合當下的發展。”

葉韶光揚起笑臉：“市長，我沒想那麽多，就是覺得罐頭方便好運輸，就想建立罐頭加工廠，好讓咱們長水村的肉能運到更遠的地方去。”

她斟酌著道：“我跟京都軍部聯系過，他們十分感興趣，表示願意跟我們合作。”

市長揚起眉頭：“京都軍部？”

葉韶光點頭如蒜，將自己跟葉建業的事情告訴了市長：“軍部的負責人說要開會後才能給我答覆。”

市長嗯了一聲，隨後指著文件的某一處問：“你說你們有制作罐頭的秘方，你能確定秘方安全嗎？”

葉韶光猛點頭，然後掏出兩個玻璃瓶：“市長，這兩瓶罐頭，一瓶是別人送的，一瓶是我們自己制作的，您嘗嘗味道。”

市長掃了一眼罐頭，又掃了一眼葉韶光，最後拿過兩瓶罐頭，打開嘗了嘗。嘗完之後，他很快嘗出兩瓶罐頭的不同之處。

雖然兩瓶罐頭都很香，但吃過之後，他覺得左邊的這瓶不僅香味濃郁，而且吃起來有嚼勁，有飽腹感。

他指了指左邊的罐頭：“這瓶是別人送的？”

他又指了指右邊的罐頭：“這瓶是你們自己制作的？”

雖然葉韶光剛才說得很篤定，但是技術擺在那，即使葉韶光再有自信，也不可能做出比別人更好的罐頭。他吃過軍部的罐頭，兩相對比，他認為左邊的罐頭比軍部現有的罐頭還要好。

怪不得軍部會對這種罐頭感興趣。

葉韶光搖了搖頭，笑得嬌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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